【封面故事】
朱和之的筆,從三百七十年前開始寫。首部歷史小說三卷《鄭森》,以六十萬字細筆還原一位身扛家國血恨青年的憂鬱,而後又追加了一部史詩級戰爭記錄《逐鹿之海》,這時的他,身與心彷彿都活在十七世紀,那時代的飢餓與痛苦,都烙印在他的文字裡。隨著時日挪移,他循著島嶼的稜線與聲線分頭走,一線是承載慘烈死難的《樂土》,一線是召喚不羈者魂靈降歸的《風神的玩笑》與《南光》,全心浸淫其間,正如他埋首學習的暗房沖洗,將潛意識裡的光,一幀一幀調度出影。而今,敘事終於走到戰後,一樁空難暨山難恰落在朝代更迭的縫隙裡,觸動牽連族群情結與人志追求的矛盾,大崩壁下的陰影深重,彷彿是前述追索的總和,他再次往山裡走,迷途、繞路、輾轉曲折,終於看見哈因山裡的,太陽。
故事,帶著血肉,回到了現代,我們面前。
【編輯室報告】尚,無人知曉的 /執行編輯 蔡俊傑
每次都是開頭最難。
我發現也許是因為編輯室報告的這個「報告」,讓我覺得這件事有一種冷漠的距離感,它會把現場變成一種嚴肅、相對制式化的場景設定,好像應該有什麼內容是一定要說的,好像不能太過隨興,不然就會變成編輯室聊聊。
但為什麼不能編輯室聊聊呢?沒有為什麼,也沒有不能。
我記得在這次專輯對談當天,我們約在一處要從大馬路彎繞進去的,舊公寓的三樓房間,那空間被打理得乾淨明亮,有一整面嵌木邊框的窗戶,那日天空積著薄雲,陽光時而灑落,時而掩濛,和善地像是在配合著恰轉涼爽的溫度。我們坐在窗邊的長桌,陽光如霧緩緩壟著午後的時間,對談兩人不時對著放置桌上的地圖筆劃,從這邊到那邊「當時從哪條路線……」、「後來又是如何……」,一再再銜接起過去的時間和空間。時間感又一次變得曖昧模糊,小說家穿針引線,從田野調查的資料,到事件發生的,那無人聞見的深山裡的實地踏查,一陣迷霧散去,又迎來另一陣迷霧。就好像談話中的提問引出更多提問,聽與說,就像人的腳步輪踏,在山上起步,不由得會想往更深處前去,想找到那些荒煙蔓草中的故事小徑。就算對尚未發生的一切仍是未知,沒有把握,但總有一種直覺,在某處,一定會找到答案,或者說,一種回答。即便不是對應著原本的問題,可能到那時候,問題是什麼已經不是重點了,重點是找到,或者說,(平安)帶回了什麼樣的故事。
我想,不管是怎樣的故事,都有一種期望被說與被聽的引力。這些說故事的人無不是從某處祕境或杳無人跡的荒墟回來,他們在諸多預期中揭開簾幕,開場,燈光音效,導演指示,演員就定位,攝影機遠近鏡頭切換,選擇聚焦顯現。
朱和之在小說《當太陽墜毀在哈因沙山》中,發揮小說家填補失落細節的能力,召喚現場,重回一九四五年三叉山事件發生的前後,當時台灣社會主要三大族群原住民、漢人與日本人之間的相處景況,藉由一巨大災難收束,深入人性之幽微深刻。而在時間的前後延展中,歷史變成鋪陳在桌面的墊布,時人其事彷若吸飽了水氣般,從乾癟的文字史料中飽脹了起來,長出人的血肉,搭起鄉鎮屋房,並且回到那至今沉穩深邃的山林之中,再回到人的身上。而現在的我們,始終有一種彷若觀棋者的悠緩餘裕回看當時,那些幽祕難解的細微思緒,游絲細線纏繞牽扯著每一個人。
而有趣的不僅僅是故事,還有故事選擇的現場。就好像這次朱和之執著的山,不論懷抱著怎樣的心思,只要進入了山,對於人之渺小,都給予同樣的反饋。而不同的人有各自的狀況和影響,體力、腳步、負重,以自身為軸,輻射出更多人與事的關係網。比如說,上山的前一天,他正發生著什麼?也許與人爭執?也許與親愛之人開心度過美好時間,或者遭遇到挫折,甚至可能正醞釀著更大的麻煩和苦難,或者是,一個簡單的告別,一個擁抱,或只是一如往常勞作,吃著家常熱騰的飯菜。然後,在更往前推一些,上山的前幾日、前幾週、前幾月,甚至是更早之前……。當某個特殊的時間節點被劃開來了,自此往前後數看,都會從日常浮現,或者說是析篩出一層層相關聯的意義。
我覺得很多時候,我們在前往某處的行進過程,會容易太過信任自己,或者說,太專注在自己身上,而錯失某些重要的關鍵路口。但也往往因為這樣的錯失,因為迷路,所以才有機會抵達另一處,隱藏在路線之外的豐美景致。而且慶幸的是,大多數時候,我們仍可循著原路,一次又一次的發現、確認,並且把那些都收納成自己的經驗,還有時間。
出 版 社 : |
印刻文學生活雜誌出版股份有限公司 |
作 者 :
|
印刻文學生活誌
|
書系編號 : |
244/第貳拾卷第肆期 |
頁 數 :
|
168頁
|
圖書規格 : |
平裝.黑白+彩色.21x28cm |
出版日期 :
|
2023年12月1日
|
成陽書號 : |
3070000244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