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字出馬──2010馬祖文學獎得獎作品集(售完)
馬祖行腳 /司馬中原
一九四九年五月中旬,上海市陷落前,我們奉命撤離,乘「大江」輪來台灣,一路上,經過舟山群島、上、下大陳島,次日在濛濛霧境中,遙見過閩江口外的馬祖列島,只留下一點朦朧的印象而已。

來台後,投入孫立人將軍麾下,但仍時時關切大陸戰局的發展,面對著雪片飛來的新聞報導,西南和東南的戰局毫不樂觀,新聞用語的「保衛」就是「被圍」,而「轉進」就是「撤退」的代名詞,我們在不斷的陷落當中,只有在靠近海港的少數邊緣城市還在苦苦掙扎,而部隊大都轉進到沿海的眾多島嶼上來。我們當初所唱的軍歌,叫做《保衛大東南》,事實上,就是國共在邊緣城市和海島的爭奪戰,就陸上爭奪戰而言,從江南各戰場「轉進」南奔的諸多殘部,多已勢衰力竭,雖亟力浴血的拚戰也難挽頹局,多賴當時的海空優勢,才能夠搶先占駐東南沿海各重要島嶼,換取了喘息整備的時間,其中影響最大的,莫過於舟山群島,因其面積最大,並築有機場,海、空軍均可留駐,並可支援南方諸島,共軍數攻桃花島不逞,但他們逐島強攻並不停息。
 

就長遠的戰略觀點言之,多萬大軍留駐舟山,油料、食糧、各類軍用品,如多取自於台灣本島,補給線過長,單就油料一項,已經萬分艱難,國軍最高戰略原則,就是集中兵力,保衛台灣。但早在這之前,最先攻取廈門的四野共軍部隊,就定了掠取金門的計畫,並且草率遂行,結果慘遭敗績,後來到舟山撤退、大陳撤退,成為台澎金馬的局面,而在這段時期,東南沿海的慘烈戰事中,所犧牲的無名戰友、碧血橫飛者,應不下數萬人,共軍枉死者,一如此數,史冊即使未載,亦應千古同悲。

大陸盡失後,金門馬祖成了最前線,金門扼廈門、泉州兩大港,而馬祖列島緊扼福州灣、馬尾港,誠如蝸角,早期金馬兩島並無機場,一切軍需品全靠海運,若想阻止共軍登陸,做有效的抵抗,「藏兵於九地之下」乃列為首要,因此兩島駐軍,全都兼任了工兵,馬祖南北竿工事地下化,更早於金門,於今,那些被驚為鬼斧神工的地下坑道、地下船塢,都是駐軍們不惜流血犧牲,一斧一鎬敲鑿而成的,為此喪命的不下數以千計,上萬十字鎬都敲到不賸一指長,可見日以繼夜構工的艱辛。

共軍在金門之役慘敗後,又興起八二三炮轟,以及單打雙不打的長期炮擊,但他們對於馬祖本島,除卻猛襲奪取遠在巨炮射程外的一江山島,含有恫嚇意味之外,並沒採取激烈的攻略手段;我想,主要因為馬祖地形險要,易守難攻,在峽谷強行登陸,自會被守軍火網鎖死,使古寧頭慘敗換在馬祖重演,面子上更掛不住罷。

我多年來久處後方,金門曾去過多次,而馬祖一直沒有去過,二十多年前,我的次子服兵役,曾在馬祖北竿駐紮經年,更有很多學長、同僚、好友,都在馬祖服務過,只是聽聞而未目睹,終覺有些遺憾,前年終於接受了當地文化局之邀,由祕書廖小姐陪同,飛去馬祖。除演講外,更在日光海岸的旅舍中住了三天,也對南北竿兩島做了觀光性的檢視;於今,兩岸實質交流快速深化,班輪來往馬尾、福州、已成為家常便飯,當年的戰地都化為觀光景點,這在多年前,是做夢也夢不到的;我夜半憑欄,觀星、聽濤,白天在馬祖立委曹爾忠和文化局吳專員陪同下,遍嘗美食,猛灌馬祖老酒,每天臨晨,我看山、看海、看流動的霧氛在山頂的初陽與樹叢中的變化,那真是人間仙境的美,我真的想每年都去那兒度度假了!

戰爭總歸是很愚蠢的玩意,不是嗎?




司馬中原
本名吳延玫。一九三三年生,江蘇人。由於戰爭的關係,十五歲時便從軍報國,並未受正規的學校教育,一切皆靠自學自修而得。在軍隊中歷任教官、訓練官、參謀、新聞官。曾任《中華文藝》月刊社社長、中國青年寫作協會理事長、華欣文藝工作聯誼會總幹事、中華民國著作權人協會理事長,亦曾主持多項廣播、電視節目。一九六二年自軍中退役後,專事寫作迄今。各類作品四千餘萬言,結集出版者,亦達五十餘種,海內外擁有廣大的讀者群。作品曾獲第一屆全國青年文藝獎、教育部文學獎、十大傑出青年金手獎、第一屆十大傑出榮民獎、《聯合報》小說獎特別貢獻獎等多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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