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武帝──皇權的邏輯(上)
〈序〉烈火長歌,鐵血史冊


過去了,都過去了。那個金戈鐵馬,氣吞萬里的激情時代。
過去了,都過去了。那個人心拚掙,汙濁不堪的艱難時代。
過去了,都過去了。那個華彩飛揚,書生美人的浪漫時代。
都過去了。
千餘年而後回首,才見證漢武榮光,這位歷史上空前絕後的帝王,他率領著漢民族,在慘烈的民族生存空間爭奪戰中,為我們贏得了勝利。
漢武帝,他無可爭議的,可列為千古一帝。
沒有人能夠在他之上,縱然是秦始皇,也只能望洋興嘆,望塵莫及。


說到底,始皇帝之威,不過是逞一人之淫樂,敲剝天下之骨髓而已。當然始皇時代的郡縣制,成為了古中國一統的制度依據。但面對塞外莽原之上,躍馬彎弓而來的遊牧者,始皇帝是束手無策的。
而奪得始皇天下的漢高祖劉邦,遭遇更是悲慘。他在率師遠征匈奴的途中,被困於白登道,險些不能生還。
此後,漢王朝為匈奴勢力所壓制,歷經文帝景帝,始終抬不起頭來,甚至說面臨著亡國滅種之危,也沒多少誇大。
漢武帝出,力掃匈奴,廊擴周邊。
這位空前偉大的帝王,為我們漢民族,贏得了百代千秋的生存空間。
但代價,又是何等慘烈。


漢武帝這個人,在歷史上真的是獨一無二。想要找到個堪可與他比肩的人,還真不容易。
幸好,西方的馬基維利,有一部《君主論》,此書被譽為西方之厚黑學,極盡了其能地刻畫君王智慧。
按馬基維利的觀點——或是歷史與現實本身,我們被告之,君主的成就,與道德是絲毫不沾邊的。
漢武帝正是位游走到道德之外的絕世帝王,大權在握,生殺予奪,他才不跟道德一般見識。他能夠率領漢民族擊敗匈奴,正是出於這種……無法訴諸於道德評價的智慧。
之所以無法訴諸道德評價,只是因為帝王面對戰爭之時,起到的是調配社會資源的作用。而西漢時代的生產力是何等的低下,將資源轉向戰事,就意味著對民眾生存資源的殘酷剝奪。也只有漢武帝,能夠冷酷無情地擔負起歷史重擔,寧不惜讓自己淪為天下之惡,也要完成這樁功業。而他的父親漢景帝、爺爺漢文帝,以及祖爺爺漢高祖劉邦,是不具有承擔此任的心理承受能力的。
只有漢武帝,他有這種心理承受能力。
所以他,才能夠完成這樁偉大功業。
而這功業本身,也把他拖入到了人性的暗惡地獄。


單從品質上來說,漢武帝這廝,絕對不是個好人。
他冷酷無情,在道德上是有嚴重瑕疵的。與他歡好的女人,沒一個能落得個好下場。女人遇到他搭進一生,男人遇到他搭進身家性命。按理來說他應該是個聲名狼籍的惡徒,但,這個公正的評價,在他這裡嚴重失準了。
觀察漢武帝,唯有從權力的邏輯出發。
從權力的角度上來說,他是位大智慧的帝王,在他年輕時代,幾乎沒犯過絲毫錯誤。只有到了晚年,整個歷史突然間變得晦澀起來。
他的智慧是個黎曼幾何,完全顛覆正常世界的認知法則。事實上千餘年來,沒誰能夠正確評價他。稱之為雄才大略,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總得找個詞,暫時性地給他做個歸納分類。
帝王之術,是否屬於雄才大略,這個標準是有爭議的。而且以此標準,無法對他的晚年進行常規解讀。我們能夠確信的是,晚年時代的漢武帝,已經被嚴重扭曲了,但這種扭曲無損於漢匈兩個民族的實力對比,我們看到的歷史是,在將匈奴王朝徹底擊垮的同時,漢王朝也被拖到了稀里嘩啦,連勉強維持都做不到了。
殺敵一萬,自損八千。
他居處於一個殘酷的、需要整個民族付出長期代價的時代。
那個時代的慘烈,折射出來的是東漢的沒落、大三國與五胡之亂的激烈景觀。點數此前此後的漫長歷史,我們只能說:漢武帝,他沒有辜負他的特定時代。


我們這本書,不同於此前的傳記或是評點,我們希望跳出常規道德的狹小範疇,甚至跳出帝王權術的卑微視角。
我們需要一個更長的週期,以便對漢武帝的思慮,給出一個公允的評判。
而我們最後的結論是,漢武帝在他的時代,做出了一系列在歷史上仍然存在爭議的、然而是正確的選擇。
這個選擇的做出,是基於一個遼闊的疆域、一個宏大的視角、一個漫長的歷史進程,以及一個遙遠而不可追溯的前瞻思考。
那一時代的福祉,貫行至今。只是我們久已淡漠。——而有關此的所有細節,盡在書中。
我們是歷史資料的搬運工,此書只提供歷史上的刀劍、冰與火、宮廷陰謀與戰場廝殺、愛恨情仇與負情背叛。更具智慧、更合乎客觀的評判或結論,這些是讀者的工作。
我們一如既往的相信讀者,並期待著知性的回獲。
是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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