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夠善良的我們 劇本書
【前言】

前言

 

我大部分的創作,都來自沒有對象可以傾吐的心情。

所謂「沒有對象」,並不是我沒有朋友或親情的投遞處,而是「人本就寂寞」的真相—就是有一些感觸,你知道三言兩語說不清、要說到貼切很費力以及聽者未必懂得—結果,我卻選擇了更費力的方式說出來。

譬如數年前,正在剪接的工作期的某一天傍晚,我坐在計程車上趕著去後期公司上工,車子在等紅綠燈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大約四十歲女人的背影:白襯衫、深藍窄裙,一看就是上班的服裝,揹著裝了筆電的熟女包包、提著一個塑膠袋裡裝著三個便當,匆匆的行過斑馬線。

是個職業媽媽!但她應該不是工作狂(因為下班的時間點還算正常、從包包的重量看起來,也沒有回家繼續工作的打算);可能只是家裡多一份薪水比較輕鬆(匆忙的腳步像剛下公車);很需要不與社會脫節的生活場域(衣著剪裁滿別緻的);需要一點點忙碌來證明自己的價值(窄裙後叉稍微歪在一邊);結婚快十年了,生育了一個孩子,是個上小學的男孩(所以足以吃下一整個便當);老公還算體貼(中午晚上都吃外賣,晚上便當也OK)。

計程車上的我當下突然升起一股好羨慕她的情緒—這才是正常而幸福的人生啊!但,我猜,正常而幸福的人生路上的她,可能在某些時刻,會羨慕著我的人生。

那時候起,關於羨慕、嫉妒、懷疑我會不會在某一個岔路口做錯了選擇的情緒,就開始醞釀成感觸。而那個正常幸福的女人的角色就存檔在我的腦子裡。多年後,我終於以她為原型,寫下了「簡慶芬」,又以簡慶芬日復一日的生活為出發,生出了《彼岸有花》的構想。(註:《彼岸有花》後更名為《不夠善良的我們》)

彼岸的那朵花開得真美—我們在自己的人生路上因為不時張望著另一條跑道上的那個人,於是絆倒了自己—我以此為主軸,開始鋪陳這個故事。

人生充滿了選擇。年輕的時候,總在岔路口上膠著好久,像考是非題一樣,覺得答案就只有對或錯。長大以後才知道,每個選擇的前方都不是懸崖、路上都有風景和艱辛,但行色匆匆的我們卻難免要去懷疑另一條路上的風光會不會更明媚?路途會不會更平順?

貪婪的我們最想望的到底是什麼?一帆風順?高潮迭起?還是一帆風順裡又高潮迭起?那麼,究竟哪種人生比較快樂?

自從社群媒體蓬勃後,我猛然發現了自己對於祝福的「詞窮」:生日快樂、母親節快樂、中秋快樂、新年快樂……有一天我在臉書留言處打下「快樂」兩個字之後,感到厭倦以及不解—事實上我們在奔向快樂的路上,必須要經歷數倍的煎熬、辛苦才能換來「升官了」、「買車了」、「得獎了」的剎那快樂,但我們卻不斷的製造這些重複的過程,經歷痛苦,換取短暫的快樂—所以啊,會不會是我們誤會了自己?我們真正熱愛的不是快樂,而是痛苦 ?!

而我們對於「定義」是不是充滿了盲點?譬如努力爭取自己想要的,是自私還是有目標?退出的那個人,究竟是逃走還是大器?

我思索著這些沒有答案的問題。一旦開始思索,我就有了書寫的欲望,我總是想藉著書寫,反省自己的習氣、釐清一些心靈的混亂,倘若能讓觀者產生極大的共鳴,那就是我的快樂!

 

我那追尋快樂的痛苦過程

 

一直以來,我的劇本創作總是先有其中一個角色的。他或她,會待在我的腦子裡醞釀許久,我吃飯的時候想他、洗澡的時候想他、睡著前想他,想他來自怎樣的成長背景?想他的身邊會有怎樣的情人?哪樣敵人?

這些年來我理解了一個真理:要能寫好角色,那必須、絕對是一個通情達禮的創作者。你也許做得不夠好沒關係,重點是「通」,也就是你要「懂」!

懂了以後的觀察,才有意義。

我很喜歡觀察人,如果出門「看得到人」的話,我就不自覺的會開始觀察。

有時候我是看不到人的,因為我腦子裡裝著剛剛寫完的情節,或者下一段要寫的情節。你呢?你看得到人嗎?我說的不只是坐在你對面正和你聊天的朋友或你的家人、你的同事,包括你一打開門,外頭騎著腳踏車經過的婦人、麵攤隔壁桌的阿姨、不斷以麥克風介紹下一站的司機。

他們是什麼身體姿態?什麼說話口氣?穿著什麼樣的衣著?你能看著他們然後由他們身上透露的那些細節訊息,勾勒出他們大概的性格與背景嗎?

這才叫觀察。

一如那個黃昏,我看見的女子背影,經由觀察、分析後,我替她設想了一個人生縮影。(後續我會陸續介紹其他角色的設計緣起)

主要角色的雛形在腦海建立好了之後,我不會先進行角色的簡介,我反而會開始像寫短篇小說的方式,書寫故事簡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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