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陽墜毀在哈因沙山
【後記】

後記
    小說的起點常常來自於某些幽微線索,暗示著背後隱藏著一個廣大世界,卻又充滿未解的疑惑。
  一開始接觸三叉山事件這個題材,首先吸引我注意的是時間的特殊性,這是在日本宣布投降之後、中華民國接管臺灣前的空窗期,無論政治、文化、身分和社會都即將發生劇變而一切又還混沌未明;其次,清算者號上的罹難者有美國、荷蘭與澳洲軍人,搜索隊中犧牲最多的是阿美族人,另外有日本、布農、閩南、客家、平埔和一名卑南族人,幾乎是當地人口組成的縮影,非常具有象徵性。
  讓我覺得疑惑的是:這些人為什麼要上山?
  日本軍警遵從命令上山搜救比較容易理解,但臺灣各族群已不再是被殖民者,沒有非得配合官方動員的義務,然而最後仍有近百人加入前後兩陣搜索隊,朝著陌生的高山地帶與最終的悲劇命運前進。
  因此這起空難複合山難事件,簡直像是一場為戰爭結束所舉行的獻祭—當我腦中浮現出這樣的念頭時,不禁大受震動,產生了用小說來探索的願望。
  奇妙的是,當這個寫作計畫公開後,陸續發現有好幾組人在彼此不知情的狀況下同時以這個題材進行創作。其中最受注目的當然就是小說家甘耀明後來在二○二一年出版並獲得極高讚譽的《成為真正的人》,此外也有電影製作團隊、新聞記者和前輩軍史作家分別用不同形式切入這個曾被人們遺忘超過半世紀的冷門題目。
  我強烈感覺到,冥冥之中有股力量想要讓這個故事被說出來。
  這並非訴諸神祕主義的靈異感通,而是說,沉寂已久的三叉山事件重新在人們的視野中浮現出來,背後必然有什麼對當下臺灣社會的集體無意識引發共鳴,喚醒與這段歷史對話的契機,也促使我更加投入這趟探索的旅程。

  這部小說的完成有賴許多人幫助,也因此牽繫起幾段美好緣分。一九九九年,我剛畢業時曾短暫在公共電視《我們的島》節目擔任攝影助理,因而與布農族傳奇獵人林淵源(Nas Qaisul Istasipal)大哥相遇,從他那裡第一次認識布農,以及山上的老人家的事。我把這部小說中的布農少年命名為海朔兒(Haisul,郡社群發音),作為對林大哥的紀念。
  特別感謝甘耀明老師,當我們一連絡上,他立刻毫不藏私地分享好幾份獨家史料,是我無法取得也無從回報的。二○二○年十一月,耀明、布農作家沙力浪(Salizan Takisvilainan)和我組成一支隊伍,前往三叉山地區踏查兩處美軍墜機殘骸現場,得到最直接的體驗與感悟。沒有他們帶領同行,我無法獨自抵達。
  謝謝記者劉煥彥慷慨提供從美國取得的珍貴資料,他對此事件的研究熱忱也感染了我;承蒙鹿路電影高炳權導演、徐國倫監製和陳嘉蔚編劇分享他們前往九州大牟田市訪問高齡九十歲的城戶嘉雄先生的收穫,嘉雄先生曾加入特攻隊的經歷,後來成為這部小說的一條重要軸線。
  感謝印刻文學的編輯林家鵬,在我對拙劣失敗的第一稿感到徹底絕望時,指出這個故事的核心關懷所在,讓我得到近乎救贖的鼓勵;謝謝作家七堇年對初稿透澈而中肯的建議,小說人物因而得以從內在湧現動能;作家謝旺霖對三稿細膩懇切的評析,讓幾個關鍵意象變得豐厚飽滿。
  為了增加敘事的真實性與層次感,我請東布青夥伴謝博剛老師與邱夢蘋(Langus Lavalian)老師審定關於霧鹿空間環境與拉伐里昂氏族的描述;老同學、資深機長和作家伊森校正關於飛航的細節;並感謝沙力浪先生、張維斌先生、黃耀進先生、鄭玠甫先生的協助;書中若因文學性考量,或者出於疏漏而造成與事實不符的描述,當然都由我負完全責任。
  謝謝國藝會贊助本書寫作與發表;謝謝全球華文文學星雲獎對這部作品的肯定,尤其是評審老師們以寬廣的胸襟視野接納這樣一部頗不典型的﹁歷史小說﹂,格外令人感心。
  謝謝印刻文學總編輯初安民先生與副總編輯江一鯉小姐長久以來的溫暖支持和協助。
  感謝撫養我長大的外公潘承烈先生和外婆潘劉金滿女士。很遺憾小時候不懂得多探詢他們的生命故事,我在這部小說中借用了他們的若干經歷,試著透過書寫去揣摩那個時代臺灣人可能的樣子,以此致敬。並謝謝支持我寫作的母親潘玉燕女士、大舅潘宗仁先生和照顧我的家族長輩們。
  最後謝謝共同創作夥伴P君,一如以往,她創造了這份書寫中許多美好的靈光,並阻止或者優化我各種愚濫粗礪的發想。多少時刻,我們沉浸在故事中,捕捉虛構世界裡閃現的真實美麗光彩,一起編綴成這本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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