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日本──平成年間的巨變與羈絆
二○三○年的想像

「民主黨分裂後,眾議院改選已勢在必行,你認為,最可能的改選時間是何時?」坐在復興南路巷內的咖啡店,我問來訪的東京大學友人。「我想,應該就在十一月吧!」松田康博氣定神閒地說出他的預測。

這是我們都非常熟悉的互動模式,他向我詢問有關台灣的要聞時事,我也會拿日本政經情勢就教於他。那天是八月二日,幾天之後,首相野田佳彥在與自民黨黨魁谷垣禎一的會談時透露,有意在十一月上旬舉行眾議院選舉。

那並非松田鐵口直斷,事實上,隨著小澤一郎的退黨,民主黨政權已危如卵石,消費稅增稅問題帶來的衝擊,讓眾議院改選提前浮上檯面。但民主黨不行,在野的自民黨也沒好到哪裡去,即使是橋下徹的「大阪維新會」,亦尚未成氣候。

 

屆時「三黨不過半」,將是很有可能出現的局面。我和松田下了這樣的結論。

「倘若如此,那可真的是和台灣難兄難弟,但沒有其他方法嗎?」我在提問的同時,也試著做了回答,「既然都無法過半,有沒有可能,民主黨與自民黨共同組成執政聯盟?畢竟,在消費稅增稅的問題上,民主黨是實踐了自民黨的政策。」

我們只是很簡單地就當前時局交換意見,松田其實還問了更多關於媒體自由的問題,甚至包括旺中案。松田這回是應邀參與一項與台灣未來有關的研究計畫,他在電話裡提及,是否可以找到一些對二○三○年台灣的想像,或是預測十五年、二十年後的台灣發展,不管是論文、報告、書籍都好。

我想起《台灣限時批》這本書,那裡有一百位新世代對台灣未來的夢想圖像,對松田而言,他或許可以從書中找到答案。

然而,松田好奇二○三○年的台灣會是什麼樣子,這又何嘗不是我關注的問題;就像我對二○三○年的日本充滿期待一樣,如果野田政府能兌現承諾的話。

八月六日,首相野田出席在廣島舉辦的原爆紀念活動,他首次表示政府將考慮「零核電」,當天他還在首相官邸召見閣員,指示著手研究在二○三○年實現廢核的可能途徑。

翌日,經濟產業大臣枝野幸男在回答媒體詢問時強調,他不認為零核會對日本經濟造成負面影響,相反地,還可以創造成長,因為致力於發展再生能源和增進能源效能,將有助提振內需。

在日本,反核已成為社會的主流民意。但,若不是三一一福島核災,不要說民主黨政權的轉向,整個日本是否會改變,也許還是個未知數。二○一○年五月,當時的首相菅直人還宣布,計畫在二○三○年前增建十四座核電站,將核電提高至發電總量的一半以上。

現在,菅直人已成為反核大將,那位在福島核電廠事故中坐鎮指揮的官房長官,如今也入主經產省,並且對於記者提問關閉核反應爐的影響,斬釘截鐵地給予「我們做得到」的有力回應。

但民主黨並不是福島核災後就下定決心廢核,今年六月底重啟大飯核電站,野田佳彥才真正感受到民意的壓力。從今年四月開始,每逢星期五晚間,反核團體即聚集在霞關、永田町周邊,然後像滾雪球般越滾越大,七月下旬之後,一舉突破十萬人,「星期五革命」於焉展開。

一場又一場的反核抗議遊行,像極了以前跑街頭運動時常開的玩笑,在一個穩定成熟的民主社會裡,人人都可以是「周末革命家」。對絕大多數的日本人來說,國會議事堂前出現如此盛大的群眾示威,已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是一個屬於「安保鬥爭」的時代記憶。

遊行依舊持續進行中,七月底的「國會大包圍」行動,聲勢驚人。一位長期觀察群眾示威的《朝日新聞》記者形容,首相官邸周圍的抗議活動,已經發展出全新的樣貌,不僅緩慢相連、冷靜行動,而且秩序井然、執著堅持。
那天與松田對話,他關心二○三○年的台灣,而我心裡想的卻是二○三○年的日本。但我沒有問松田,怎麼看二○三○年之後的日本,因為日本人已經用行動說明了一切。

與好友相約見面時,碰巧蘇拉颱風已登陸了,我端起咖啡笑著跟他說,「果真是風雨故人來」,是啊!我多想也能預知二○三○年後的台灣。



二○一二年八月二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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