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中文系轉進師範體系教書整一年後,《聯合報•名人堂》專欄的編輯前來跟我邀稿。在那之前,我雖身處中文系,對語文教育也有過關注與批評,卻沒有系統性的論述。經過了一年的浸淫,我有了更切身的觀察與反省,有些話不吐不快,便接下了邀約。
我先聚焦教育議題,從語文教育開始,擴而及於整體的教育及社會觀察。時而針對重大新聞事件如洪仲丘被虐死案、北捷隨機殺人事件、多元成家方案、太陽花運動等進行即時的反思;有時從時代變化著手,討論文言文與白話文比例之爭、大學評鑑的迷思、貴文字輕圖像的普遍偏見或婚喪禮俗的沉痾,甚至穿拖鞋上學該不該被罰等,希望提供另類思考;有時就個人的各項教育活動參與如語文競賽、教科書審查、各地舉辦的文學獎徵文等進行懇摯的針砭與建議;有時則針對公共議題,如公共工程評選時的所見、老人時代來臨的因應策略、城市更新與歷史保存的矛盾等表達個人淺見。
我期許自己在論述時能力求客觀並深入淺出,多舉證故事來間接說理,也算具體履踐個人一向的寫作主張│人性不喜被教條指導,卻容易為小故事感動。而我更堅持,雖是評論,也不妨突破傳統專欄的嚴肅陽剛性格,夾藏些許陰性的溫柔。更重要的是,我的眼,最好不要只看到弊端,也希望能挖掘美善;我的筆,不只臧否醜陋,也希望能彰顯溫暖。我凝眸人間的光與暗,希望能在文學的虛與實間,找出生活與文學跌宕發光的端倪。
我得承認,撰寫這個專欄,相對於我平時的純文學創作是比較不容易。一篇不過千來字的文章,每回繳稿期限前,我總是搔首踟躕、焦慮萬分。我把它視作一個讀書人對社會的反饋,是走出校園的社會實踐,就算只是一點胸中塊壘,我也總是字斟句酌。我確知教育要從小扎根,思考體系的建立繫乎眼見、心到、筆動。文學或可從臨摹開始,卻不能止於複製,必須有所創新;可以追求美麗,卻不應流於溢言曼辭,最好著誠去偽。人微言輕的我,既然一直期待文學教育有所改革,當然得從自我開始,文字簡淨、表達清晰、訴求明白、情感真摯是我行文的基本要求。也許力有未逮,卻絕對誠意十足。
回顧六年來的寫作內容,幾乎涵括了我這段期間的所有關注議題。我深知批評容易篤行實難,寫作其實並不難,難的是怎樣從湧動的文字背後找到實踐的力量。最珍惜的是文章登出後所得到的善意回應。譬如,〈找藉口的陋習〉刊載後,很快接獲台大醫院回覆,已嚴加督責員工準時上班,並增補人力,以免患者枯候;〈請正視霸凌現象〉的文章見報後,旋即接到監察委員約見,希望提供更具體建議;寫到〈期待參加一場準時的婚禮〉,馬上接獲內政部邀約,針對部內即將出版的《當代婚禮》發表意見;而〈喊停的勇氣〉發表後,被大學學測選進考題中,讓考生動動腦重新思考運動的意義;〈精英特訓的語文競賽〉見報後,旋即接獲教育部的邀請,進一步提供拙見;對中華郵政的求全,則陸續接到他們改進存簿列印方式的消息;對台銀服務態度的督責過後不久,果然發現台銀積極的回應,在每個櫃台前都增設了小型電腦,可供顧客當場評鑑;〈另類霸凌〉當年三月刊載後,四月份總統即宣布不支持國光石化案在彰化繼續進行;〈我們需要怎樣的地方文學獎!〉寫出後,就有宜蘭、新北市等文話局起而響應,針對各自城市的特色擬出文學獎新方案並提出後續的配套措施;而談到〈凝聚親情的家族旅行〉,更從臉書上湧進相當多讀者的共鳴……。時代不停地往前奔跑,端賴群策群力,我慶幸自己曾用文字在其中做過些許的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