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葛與美少年
待鶴

一、鶴的傳聞

據說每年秋冬交替的時候,喜馬拉雅山的黑頸鶴飛過叢山峻嶺,迢迢南來不丹越冬,路上在固定的一天,總會停歇境內西北山區的一座寺院,繞著金色的屋頂匝飛三圈。

這樣的傳說不禁使人想起了一幅圖畫,宋徽宗趙佶的「瑞鶴圖」來。

現藏中國遼寧省博物館的「瑞鶴圖」,畫的正是鶴群翱翔在宮門脊梁上的景象。圖取絹本冊頁格式,墨筆淡彩,屋頂使用一整片的石青,晚空渲染出薄薄的霞暈,鶴身敷粉,眼睛生漆點染,充滿歡欣的生機。小小一幅軸頁有畫有書有文,畫是精緻的院體工筆,書是峻艷的瘦金,文是雅致的敘事與詩,工麗不媚人,頹廢中見峻峭的藝術家氣質,展盡了徽宗傲然千古的藝術成就。

畫家自己在跋中記錄,壬辰上元節的第二天,近夕時分,突然祥雲郁郁然生起,低低掩映在端門的上空,眾人都抬頭仰望,倏時飛來一群鶴,鳴叫著。其中有兩隻對立停駐在樑脊的鳩尾,很是閑逸的樣子,其餘的翱翔在空中,好像順應了某種韻律似的來來往往,舞出各種美麗的姿勢。瞻望著的都城人民莫不驚嘆。鶴群盤旋,久久不散,終於向西北天隅迤邐而去。畫家很是感動,為此起筆畫圖,書跋,并付讚詩。

繪圖并記事,圖文皆茂,在影音科技尚未出現的十二世紀二○年代,「瑞鶴圖」不締是一節精彩的影視短片了。不丹人民相信黑頸鶴是引渡苦難,帶來福賜的吉祥鳥,身處大災難中的徽宗畫眾鶴飛臨宮城,描寫自然與人間互動的祥機,想必也分享了一樣的祈盼罷?

那一天,北宋政和壬辰二年上元次夕,公元一一一二年陰曆正月十六日,都城汴京,鶴究竟有沒有來訪?或者說,「瑞鶴圖」的確是目擊紀實,還是浪漫的想像?是徽宗真跡還是代筆?沒有人能明確知曉。畫家觀察入微,仔細描繪出每一片瓦每一簇羽毛,每一個飛翔的姿勢,就是提供了鑿鑿的證據了。十五年後,靖康二年西元一一二七年,金兵攻陷汴梁,徽宗被掠而去,內外構造如此精緻的人被押送到荒野的烏龍江,囚禁八年而病終。北宋在徽宗御下結束,歷史給以一代昏君的毀稱。其實徽宗自然是不昏的,他是時間和精力全用去藝術活動上而顧不及政治了,從藝術的角度來看,譽之為藝術的獻身者恐怕還更合適些呢。數歷史悲劇人物,生錯時代和身份的徽宗要算是其中佼佼的。

然而定點在這一綺麗的黃昏,剎那的一個時空,當神話和現實同時出現而無法辨分時,藝術家以真實明確的圖錄繪述感動,為我們留下了不朽的祝福。



二、不丹公主

三年前我的小說課來了一位很特別的女孩子,油亮的一條辮子拖到了腰,總穿著像是手工織作的長裙,顏色搭配得好看極了,在把牛仔褲和黑衣系列當制服一樣穿的學生們中間,顯得裊娜有姿。我沒見過她化妝,乾淨的單眼皮,小巧的嘴和鼻,笑起來十分秀麗。就亞裔來說,她的膚色比較深,本以為混了印地安人血統,後來才知道她是不丹來的留學生,皇族的一個女兒。

放假前一天罷,她來交功課,這回裙子又是美不勝收,絳紅色的絹面上或織或繡著繽紛的花卉飛鳥等,簡直是幅織錦圖,鳥羽的部份只讓人想起「巧奪天工」的話來,我禁不住一看再看,連連稱讚。

是哪一種鳥呢?我問。

是鶴,她回答,不丹常見的鶴呢。

後來我之能進入當時仍被不丹列為禁區的西北山區,就是因為有這位公主學生替我辦好了入境許可的緣故。而行程的主要目的,不瞞你說,莫非是想親眼看見傳聞中的鶴群飛抵寺院時,那翱翔金頂一如古畫般的景象了。

三年前的旅行在時間上安排得不理想,而且中途發生了一起事故,路程沒有走完就匆匆結束回返,願望並沒有達成。

有上一次經驗為戒,這一趟再去,自然要計畫得周全些。我先跟國際鶴協會查問到今年鶴至的時間─十一月七日到十二日,反正我這學期請假,時間上可以配合了,於是我便釐定行程上報學校。校方卻希望我打消主意,擔心的是,現在毛派游擊隊正在喜馬拉雅山南麓活動頻繁,如果誤撞進範圍,莫名其妙地萬一被劫持,引發當今常見的人質事件,就是沒有必要又無法擔當的了。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不過我還是找出了不丹公主的郵址。畢業以後她沒有回國,在曼哈頓下城的服裝設計界開始了自己的事業。公主一口答應幫忙,提供一封官方承諾協助和保護的信件,學校也就勉強同意了。

十月底,跟隨本校電影系紀錄片攝製小隊,我再一次飛向亞細亞,經尼泊爾從加德滿都轉入不丹。

從機場到城市的路上滿見國王像明星一樣的照片,的確是位被媒體頻頻美譽的英俊國王呢。深受人民愛戴的他卻不想再管事,頒下了全民普選的命令,全國將在明年春三月舉行歷史上的首次民主選舉,古老的國家就要從世襲君主制向議會民主轉型了。不丹的歷史自然也是有戰爭、暴動、鎮壓、暗殺等等,而被理想化為「最後的香格里拉」的同時,也是貧富差距很大,被國際譴責執行種族清洗政策,迫害移民等,不少異議人士仍流亡在國外的。

公主果然有法,當局送來二名特陪,一切手續都先代為辦好,只要付費即可。為了應付國家旅遊政策每日最低美金二百元消費量的規定,我們都多帶了現款,後來果真派上了用場。

長途飛行雖然疲累,為了節省時間,歇息一會後大家便決定上山,因為我有私事,就留下一位陪同在山下多待一會。

是的,除了看鶴,除了為新近公開的一批窟藏繪畫存檔以外,我還有一件事要辦理─探訪一位當地女子,一位嚮導的妻子。

記憶因重回地點而翻新,三年前還沒有現在這種公路,多是鑿壁而成的坡徑,說是走路,不如用跋涉來形容還更恰當。

領隊的嚮導探路在前,失腳落下了深谷。

記得那天的前一夜下了雨,第二天天氣卻很好,幾天不散的薄霧都消了。兩位導路是熟知地形的本地青年,走在一前一後。當時天氣晴朗,山川明淨,一切都很順利,卻不知危機四伏。也許是雨後石滑,也許是岩塊鬆動,也許是人有差遲,突然前邊一位身子一歪,失去平衡,斜倒下來,眼睛都還不及追,只聽見一聲喊叫,就翻滾下了陡壁。一乍時人人怔在原處,失去反應的能力。電影上才見得的驚恐鏡頭真實出現,就在身邊眼前,快速而突兀。沒有人能開口;一聲嘶喊的尾音如同警訊一般回顫在峽谷中。

隊伍匆忙和救援取得聯絡,緊急尋找到墜落的地點,用擔架送到了急救站,可是情況已經是無濟於事了。以下的一程真像夢魘一般,不幸消息必須帶給待歸的妻子──聽說他們新婚不久。

車開到村里,妻子已站在屋舍前。旅行社人員急走上前,用本地語還沒說一兩句她就面露驚慌,勉強再聽到某處,不等對方說完就放聲大哭起來,哭到彎下腰,坐下了地上。我們狼狽極了,束手無策,想伸手去拉又感到一無是處,本以為有心理準備的,一旦來到眼前卻完全不知所措,沒有人知道怎樣去安慰才合適,愚蠢又無力極了。

車停在曬穀場邊時,村人已在等著,這時聚攏過來,圍住了我們。黃昏時分,地面失去光度,人臉的五官晦黯在影裡,一張一張乾黃又陌生的臉,浪漫人類學者式的玫瑰色眼睛看去的虛相不見了,現出的是偏遠貧窮地區的真實生存情況。臉上的表情難以揣度,是同情,憐憫?嘲諷,威脅?是難測的深沉?還是粗鈍和無知?似乎都不是,張張的臉上都像戴著面具,回到人類跟獸類沒有分別的默然與漠然的生理本質,其實是探察不出表情,沒有表情的。

我突然害怕起來,一陣恐懼涌上。這身邊圍著的一圈人,難道他們究竟要自己動手來處理事情了嗎?想必他們終究是明白,這批外來過客都是某種程度的剝削掠奪者,都是偽善的人,明白真正應該為此事負責任的肇禍者,是這批人。

從醫療站回來的路上,她已經鎮靜下來,一種失神替代了先前的激動,默默地坐在車後座,雙手緊握在膝上,頭轉向窗外,保持了一個靜止的姿勢,只有垂在前額的散髮隨車的顛簸而晃動著。

時間已經近夜了,山麓的濕氣消退,空氣愈發冷冽,天空出奇的清亮,沒有一朵雲,一整空的靛藍色。窗玻璃前的女子的側影跟公主一樣秀巧,夕光中較深的膚色把人形沉澱成影,ㄈ臉的輪廓切出一張剪紙,托在晚空的藍底上。幾個小時前一個二十餘歲的生命剎然消失了,天空的藍色沒有受到影響,依然是這樣的純淨安詳,是無動於衷的冷漠,還是徹底的瞭解與同情,於是才達到了這等的高度?



三、年輕的愛人

我再站在同一屋舍前,深秋的藍空依舊一塵不染。這回我才看出這是間兩層建築,下邊白色的基牆裡邊是養著家畜的儲倉,上邊住人,木料部份都漆成赭黃色,火紅的乾辣椒一串串垂掛在屋檐前。

她已經候在門檻迎接了。簡樸的室內一眼就看到佛龕坐在黃絹檯桌上,灶頭的爐火燒得正好,屋裡充滿了濃郁的奶茶香,角落都收拾得乾乾淨淨的,似乎專為客人而打理過。一個年輕男子迎上來,膝旁跟著一個臉頰紅彤彤的小男孩子,手裡拿著一塊糕餅吃著。她似乎比記憶裡高了些,身材實了些,這次我才看見她皮膚緊滑又健康。原來她是這樣的年輕,只是二十出頭罷。

我們坐在近窗的小凳上,原來她能說不錯的英文。不丹實行雙語教育,又曾是英屬地,似乎人人都能說英語的模樣。男子忙備茶,端過來放在用成擺桌的另一個小木凳上。丈夫的他就在鄰近小學工作,課餘也是作導陪的。

打點了好一陣子,丈夫才停下了手腳,拉過來小男孩,一同坐去那頭的地毯上,露著和善的笑容看這邊的我們說話,偶爾站起來,撥弄一下爐火。這是全屋暖氣的來源,十一月的山區已經很冷了。我打開背包,拿出帶來的禮物時,孩子又湊了過來,父親仍坐在原處,羞澀又滿足地笑著。聽說不丹男子要比漢族男子好得太多呢。我想起了沈從文寫在〈丈夫〉裡的,坐在船頭撥弄著二弦琴,耐心等候妻子在艙裡做完妓女生意的丈夫了。沈從文常寫弱勢人物,想必那丈夫也是偏遠人士的;漢人的精神都忙在勾心鬥角的政治活動裡,哪顧得這些細微的心思的。

灶口跳躍著小小的火頭,壺在爐上燒,點心擺在几上,茶杯冒出溫暖的水氣,小男孩把頭擱在母親的膝蓋間,臉上的餅屑都擦弄在長裙的褶縫裡。

一條家居裙子而已,竟也一樣的好看呢,這回是紅底上橫織著紅、黃、橘等幾何迴文的花案。這裡的人似乎對紅色系統特別有感覺,總能變化出各種相近又相異的色調,搭配得綺麗又天成。年輕母親的雙頰跟懷中孩子臉上一樣是紅彤彤的。

專程而來,說是為了探訪面前的女子,不如承認更是為了一個私自的原因。是的,不瞞你說,三年來,對那次旅行發生的事故,我一直不能消去歉疚的感覺。

現在屋裡的世界看來日常又平和,顯然當事人已經離開那一時間,好好地往前走了,我真為她高興,然而旁觀者的我,卻仍舊停留在原時間,糾纏在原情況中。如同發生了放演故障的影片,記憶的畫面軋在機件的齒輪上無法移動,掙扎在幾個定格之間前前後後,不能往前走──

寥曠的天空和乾淨的山脈,一個人的背影在道路上走著,突然傾倒──

我常想,當時如果走在前面的是我,滑下陡崖的就是我而不是他。而我,或者隊中任何一個別人,都可能在那明朗的早晨走在前頭的。只是一個偶然,在一個片刻,命運變數出現,不能預測,沒有警告,如此決斷,分毫不能商議或妥協,生命如何是這樣令人恐懼的倏忽和虛無!



四、深淵

數校園裡最雄偉的建築,應該是總圖書館罷,外表由赭紅色混凝土砌成高聳的塊面,之間鑲嵌著深色大玻璃,裡邊也多採用聳直的線條和面積,建構得緊湊又莊嚴,很能呈現一種睿雋的知性氣質。可它看起來也挺冷峻的,總讓人覺得不太友善,尤其是中庭天井滑石子地面的幾何圖形,在構造和色調上都引起叢山峻嶺、峰巒尖聳的聯想,叫人腳下生畏,走上去都有點害怕呢。要是你上樓去,從樓上往下看,這天井地面更會變成一叢叢重疊的深淵,一大片陰險的迷陣,發出令人昏眩的誘惑力,好像招呼著你,要你跳下來一樣。

果然圖書館老出事,學生真從邊樓往這天井下跳的事已經發生了好幾樁,為了防堵再發,現在邊樓敞開的部份都圍封上了塑膠玻璃板了。

安穩了一陣子,學校正慶幸防止有效時,不料又有一個醫預科學生跳了下來。

發生在午夜。只聽見碰的一聲巨響,當時在場的一個學生告訴我。看見了嗎?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問。警衛很快就來了,學生回答。

不是圍上了玻璃牆嗎?怎麼能翻越七、八尺高的玻璃而躍下的呢?很多人都有一樣的問題。
第十二層樓是有空隙的,學生告訴說。

空隙在哪裡?

原來十二樓是頂層,佈滿了水管、電線、梯架、櫥櫃等等,玻璃牆板相接,果然在某處為這些設置留出了通口。學校像備戰一樣佈置出密不通風的防線,不料在這以為學生不會上來的頂樓的一個角縫裡失防。日本電影《怪譚》中有一位少年僧人,老和尚為了協助他抵抗夜魔的騷擾,替他全身皮膚都寫上辟邪的經文,卻漏了一隻耳朵,後來小和尚性命是保住了,這隻耳朵卻被夜魔血淋淋地撕扯了去。

設想跳樓的醫預科學生,在這層樓面上尋找了多久?徘徊了多少次?考慮了猶豫了多久呢?然後在那一晚,他再摸索到只亮著一兩盞夜燈的這一層樓面,最後一次站在已先勘定好的這玻璃高牆之間的幾乎看不見的空隙前。

午夜的鐘聲響了,十二音一一敲過,一聲聲催促。跳下,跳下罷,圖形變成了手,從地面高高聳起了邀請。

塑膠玻璃很厚,蒙積著灰塵,只見身體的輪廓在玻璃上模糊的移動,舉手投足之間晃生出重重疊疊的魅影。從縫隙往下看,大廳給日光燈照得慘白通明,天井地面的圖案愈發像疊矗的幽谷,迷離的陣式,向上發出蠱惑的誘力,召喚著,來罷,下來罷。可憐的醫預科學生,這時他得面對的,除了是往地面奔去的衝動以外,還有從地面迎來的熱烈的呼喚呢。那麼,他是面對著雙重誘惑,淪陷在雙重掙扎中了。在他佇立在這空隙前,尚未跳下之前,他一定像徘徊在地獄的斷崖邊一樣地辛苦。對旁觀者來說終局固然驚駭,然而對他,那一路糾纏不休的猶豫不決的,令他無比惶恐的心境,終局前與它的最後的搏鬥,是否還是更可怕的呢?

一個不見底的狹谷,一聲抖顫的叫喊,在嚮導往谷底下沉的瞬間,在突兀,緊張,快速,絕望的時刻,什麼事情閃過他的眼前?什麼記憶進入他的腦際?是二十餘歲的一生?某次難忘的發生?某種歡欣某種遺憾,親愛的人憎恨的人?或者其實什麼想法、念頭都沒有的,只有空氣刷過顏面,刷過耳際,在高速中下降,身體墜落的快感?

也許是看出了我的恍惚,我的助教不聽話起來。系裡一向只有我把助教名額優惠給台灣留學生,這時我的幫手Y正是一位台北某大學畢業現在改念心理學的研究生。一次考試需要辨認亞洲版圖,學生們把台灣認進了中國,不料她反應激烈,考題全部算錯,嚴厲扣分。關於獨、統問題,其實這些在本科方面都很專心,其他事務則一概漠然的二、三代華裔學生是不理的,非華裔學生恐怕興趣還多些呢,但是為此事而被扣分,則人人抗爭。我在課堂上大略解釋了一下,仍把分數加了回去。Y助教很是不滿,擺出了立場態度,作事有意怠惰,加以督促之後自然是更令她不爽。一天系主任突然跟我說Y小姐向校方遞出了我「精神虐待」的訴狀──頗為實學實用呢。這是嚴重的指責,無論真假都得調查,系主任很關心,我卻覺得無趣極了。好在一位與台灣無關的同事相助,跟我對調了助教,可大可小的一件事也就不了了之。氣忿時不免也會想,這樣的人竟要當心理醫生,心理界真該慶幸了!然而我自己這邊,事實卻是,縱然費了力氣,仍舊無法驅除索然的感覺,要說這種感覺是由一個不懂事的助教所引起,不如說是自己心中某些東西已經發生了危險的動搖。

不巧又有了另一件麻煩。大考時一位作弊的學生受到了同學的檢舉,平常遇這種事我大約都是睜一眼閉一眼,私下警告了事的,檢舉卻使我不得不照章處置,惱怒的前者竟一起威脅起老師和揭發的同學來,弄得校警出現在辦公室。也是件不值得費心的事,卻叫人愈發地覺得沒趣。久在學院工作的我一向認為人在二十五歲以前都是純潔善良的,這種天真幼稚的想法非得修正不可。或許是索漠的心情終究起了作用,我開始不能集中精神,課程準備得掉東落西,課堂上有時突然腦中一片空白,接不上話,學生覺出了情況。這所城市名大學的學生們個個都聰明極了,大家安靜地坐在椅上,同情地望著我,等我說下去。諸如此類的情況究竟不能一再發生,幾次後學生自然也不耐,於是手機、電腦等都明用了起來,聊天、吃東西都不顧,哪管你老師台前接得下去接不下去了。

一片荒瘠的岩漠,一聲無聲的叫喊徹響黑暗的淵谷,一個身軀下沉,下沉,沉到沉重的夢裡;影像卡在放演機的齒輪間,固執地拒絕前移,和那日一樣清晰,是的,在記憶的底片上某些圖影已經蝕印成定格,變成了白日和夜晚都揮不去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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