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合──外省/女性書寫誌
成就織錦的手 / 鄭美里(本書主編)
(節錄)
「遇合」這兩個字浮現在我腦海時,是在我接下外台會委託主編「蒲公英寫作班」這本書的企劃階段,當時我想的是「時代的際遇、族群的融合」,前者是因為在寫作班的課堂上,我們以國府遷台的歷史時空為基本的理解框架,針對不同的議題(從故鄉、遷移、童玩與童謠、食物、跨族群經驗、難忘的物件、照片與生命階段……)訴說、分享時,身為帶領者的我往往被姊妹們的故事吸引、撼動,沉醉在一種獨特的時代感裡,為生命處在戰亂過程中的際遇、巧合,心情起伏跌宕;另一方面,這個書名當然也是為了回應族群議題被政治操作造成的裂痕、傷口,取其諧音「癒合」,希望透過女性書寫族群經驗,以小搏大,顛覆壓迫性的主流政治敘事,讓屬於庶民的生命故事為台灣的歷史提供另一種不同的觀點,並進而透過書寫和閱讀,癒合個人和族群的創傷。
但是後來,「遇合」又演繹了更多的可能,包括:誰跟誰遇?如何相遇?誰跟誰合?如何能合?首先這本書成書的過程,就是一個堪稱美麗的多方聚合,一開始是外台會策劃、在全國五個社區大學(中正、文山、永和、新興、台南社大)舉辦六個寫作班,以書寫記錄外省女性經驗為主的「蒲公英寫作班」,而社區大學的在地性也使得此一寫作計劃成為具有草根精神的文化運動,而本書便是以參與這次寫作班將近一百位學員為徵稿對象,經過企劃、徵稿、選稿,並編輯完成的。細心的讀者會發現本書的副標題──「外省/女性書寫誌」,在「外省」和「女性」之間加上了一道斜線,這是因為參與蒲公英寫作班的成員雖然都是(生理和社會性別上的)女性,但在族群屬性上倒不一定是外省,也有因為婚配成為外省媳婦、或認同廣義的移民(清代漢人移民)、或關心族群議題的外省之友,這也使得本書呈現了很大的差異性,不只年齡(由三四十歲到七八十歲)有差異、地域和流離遷徙的過程有差異、階級有差異、族群屬性乃至文化認同、身分認同也有差異,更不用說,正文包括三十五位作者(加上附錄還會更多),每一個個體獨特的生命感受……這些差異讓這本書變成一塊色彩繁多的織錦,彼此交織、對話,甚至也偶有齟齬,而這種自我訴說與相互對話,有如寫作班情境的輾轉重現,它既豐富了、也複雜化了我們對台灣/群族/女性的認識,也邀請著讀者加入,去說出、寫出自己的故事;至於選集的共同性,便是我們所立足、生活著的這個時空,我們曾經並且正在經歷的歷史,使我們就算在吵嚷不休、灰心憤怒之際,仍不會忘記彼此相屬的一種生命共同感吧!

《遇合》在編輯上分為四大單元,輯一「章回人生」書寫離亂時代裡有如章回小說般的悲歡離合人生;輯二「微物記憶」以物寓情,召喚家族記憶;輯三「時空迴紋」穿越、迴繞時空,是聚焦特定空間或對某個生命階段的憶寫;輯四「交融疊影」跨越族群/國族/種族疆界,演示邊界激盪的精彩火花。此外,附錄「拼貼時空•記憶歷史」是由外台會執行長黃洛斐提供了有關族群、兩岸的重要事件的公史版本,再邀請蒲公英姊妹們書寫親身經歷的私史,每則設定三百字左右,希望以短小精悍的篇幅,拼貼時空,喚起時代記憶、共同構築出多種版本的歷史書寫。

在寫作班結束一年半之後,我跟姊妹又相聚在一起,在永和,少芬的家,這天中午她煮了家鄉菜、天津名菜「貼餑餑熬小魚」邀請這班姊妹,於是她們繼續維持著每星期一固定的寫作聚會這次便移到她家。我帶著正在校對的書稿,趁便讓這些作者自己再看一遍,原本南腔北調、七嘴八舌熱烈分享著的姊妹,看起稿子來完全變了樣,聚精會神,美極了,我忍不住拍了一些照片,當天也留下「七美圖」的合照。2006年秋天帶領永和社大(初階班)的這十二個星期四下午,我和這一班的姊妹們有了美麗的遇合;而透過文字我也和其他班的姊妹有了心靈的交會,感謝她們費心寫下精采的生命故事,甚至勇敢面對生命的創傷,才能編織出這一豐富的織錦。

除了提供稿件的作者們,《遇合》的出版首要歸功「始作俑者」──外省台灣人協會,第二期計劃主持人范雲辛苦籌畫、寫企劃案申請經費補助才使蒲公英寫作班得以順利起飛,而執行長黃洛斐張羅大小事務,她的活力、理想和熱情讓我佩服,她對政治的敏感度也給了我很大的幫助。還要感謝的是這次為本書寫推薦序的劉紀雯老師和成令方老師,劉老師是研究後現代、後殖民和女性主義非常優秀的學者,讀她的序就可以看見她的嚴謹和功力;而令方關注婦運、反戰等社會運動,她待人的熱情和演講的魅力,是我二十幾歲時的偶像,在外台會的合作過程中又與她相遇,對我來講,真是姊妹情緣完不了。兩位都是非常優秀、用功的女性主義學者,劉老師專長文學,令方研究歷史,而文學和歷史正是這本書的兩個面向。

回想我童少和青春時的生命中,我的恩師與好同學們,她/他們帶領我認識了外省族群的文化,讓我這個三合院長大的山村小孩有了不同的體驗和視野,對她/他們的記憶和感情是我在編輯這本書時,內心湧動不休的,但願她/他們也有機會看到《遇合》,編輯這本書的過程中,我的自傳衝動似乎也被撩起,回憶常襲心頭,或許「遇合」也可以不那麼關乎政治,而是個人生命和情感上的緣會與離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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